中国画的构图研究 | art - 中国画技法

绘画是无止境的连续

——赵无极

中国山水画的构图，它演进的程序是从「中」到「边」，从「边」到「角」。

用几何学的术语说，则是从中轴线到中分线再到对角线的变化。演进的结果是扩大了山水画构图的变化，用数学来说明，那就是从一到二，再从二到四的演进。

故宫博物院作了一个山水画的特别展览，在主厅的大陈列橱中并排挂着三轴北宋山水钜作：一幅是范宽的《谿山行旅图》，时代是宋仁宗天圣之前；

另一幅是郭熙的《早春图》，时间是北宋神宗熙宁五年（1072）；

再一幅是李唐的《万壑松风〉款是「皇宋宣和甲辰春｝（1124）。

李唐《万壑松风图》与郭熙《早春图》、范宽《谿山行旅图》三件收藏在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的大幅山水作品，被誉为「故宫三宝」。

这三幅北宋大家的山水，都是所谓的「中央突破式」的格局，换言之，意境笔墨虽有不同，但都是把要表现的主体，不偏不倚地放在幅面的正中央。

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很原始的构图形式，单刀直人，中峰鼎立，使人一目了然，马上和艺术家同起一种高山仰止的雄浑崇高之感。把主体放在正中央，（也即是基本以4/5的图比例来看）可谓与北宋几位山水巨匠不约而同。

李唐是南北末的桥梁人物，他在北宋亡前三年画的＜万壑松风图＞，还是中峰鼎立的第一式构图。而他的徒弟萧照，原是在太行山中过着强盗的生活，随着他到了南宋的都城临安（今杭州）之后，却意外地在山水构图上别有建树，因为第二式的中分线的构图法，就是由他建立了分界的里程碑。

这幅＜山腰楼观＞的构图很奇怪，所有的实景：楼观，崖石，渔舟等都是在画幅的左半边，而江天浩阔、云烟出没的虚景都是放在右半边。换言之，笔墨的虚处都在这半边，虚的观念很明显地初为画家所觉察。很像是在画幅中央，依中轴线—剖为二，左边为实，右边为虚，成了虚实相生另一种新的变化。因为虚实可以易位，所以很容易的又可成另外第二种格局，这就比起中峰鼎立挪移不动的构图，多了一倍的变化。

南末的另外一个大画家夏圭（1190-1225），他在画史上有一个绰号，叫做夏半边，这意思很清楚，是说他构图的格局是只画幅面的一半，把主体放在左边，或者放在右边。这和萧照的山腰楼观的格局相同，是把北宋中轴线充实的画面，改进之为中分线边虚边实的构图。

和夏圭同样闻名于南宋时代的大画家是马远（1190-1225），史称马夏。他也有一个和山水构图有关的绰号，叫做马一角。意思是说，他画山水，意思更简，连半边都不愿意画了，只轻轻巧巧地画满一个角落就算完成，所以艺术鉴赏家送了他「一角」的绰号。

如他的＜雪滩双鹭＞就是例证，把主体都堆在画幅的左下角，而把右上角的一半都虚在远山空濛之中，这是对角线的办法，在一幅画面之上，画家于动笔之先，就在画面上拟定一条对角线，或由左上角到右下角，或由右上角到左下角，然后把主体都放在这对角线所形成的一个三角形里，而把另一个三角形的部份都虚起来，这样就成了所谓的马一角的构图方式。

以往讲山水画，动辄称荆关董巨，如今以画迹为主，讲构图格局的话，可以用北宋作为一个始点，举代表人物为里程碑的话，十一世纪时初期的范宽是中峰鼎立布实全局的代表，十二世纪的萧照、夏圭是半边画法虚实各半的代表人物，而十三世纪的马远，则是一隅一角构图法的创始人。

若用几何图形来说明这项构图上的进步，则效果格外清楚，范宽时代的构图法是：

萧照、夏圭时代是：

到马远时代，则是：

及

从

的图形变化，不但指明了面、边、角的观念，而且中轴线、中分线、对角线的图解更加清楚。

成系统的构图演进情况之外，运用几何图形来作个人及类别的排比，也有不少很有趣味的发现.

如一些宋时的团扇鸟画，其名如谷丰安乐（李迪）、嘉穗珍禽（傅黄荃）等，它们都是圆形旋转的构图，使人十分惊异。

因为花鸟画在初期以写生为主，所以它的构图生动而不规矩，却无意间见到这种对圆旋形构图特别爱好的现象，若不是当时风尚，当是一个花鸟派别传授的表现，其他用圆形主线作构图的还有易元吉 《猫猴图》，赵孟頫《二羊图》和沈周写生册中 《睡猫》等。

南宋以后，在第十四世纪大画家王蒙（1310-1385）的作品的排比中，很显然的发现到他有好用S形的构图的倾向。如他有名的＜秋山草堂图＞轴、＜花溪渔隐＞轴以及他最有名的＜青卞隐居图＞，都是S形的基本格局。

同时，王蒙他亦好用塞满全局却在左上角挖出一块空白的构图法，用图表示来就是

很像是在左土角开一天窗。这项构图法十分奇怪，别的艺术家都少有这种特殊的格局，而王蒙则在他的<具区林屋图＞和＜谿山高逸图>中一再用之。

元代四大家的倪瓒（1301-1374），他最好用「一河两岸」式的构图，前景小亭竹石平坡，远景一带逶迤，是一种长短平行线的构图。如他的＜江岸望山>、＜疏林远岫>、＜容膝斋>和＜紫芝山房＞等都是这个格局。

平常人都只注意到了他的逸笔草草以简淡取胜，却没有人指点出，他的构图以平行线为基础，那结构亦是最简单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