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4年以后,李可染先生曾多次下江南写生,探索“光”与“墨”的变化,从此形成自己独特风格,为水墨格局开创了新的变化。如果没有1954年李可染、张仃、罗铭的江南水墨写生,那么今天中国画的色彩必定会黯然很多。
新中国成立后,由于意识形态的变化,一股否定、取消中国画的民族虚无主义思潮开始盛行。社会上,中国画的市场消费群体被视为封建残余打倒消灭了,画商、画铺只能改行歇业,以卖画为生的中国画家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。李可染所在的中央美术学院,“保守”的中国画也因无法反映新的社会生活与时代精神而被取消,而他只能凭借着早年杭州国立艺专学习的西画基础,在绘画系教起了水彩课。
▲ 雨亦奇 44.5×59cm 1954年
▲ 家家都在画屏中 40.5×44.5cm 1954年
1950年,李可染首先在《人民美术》的创刊号上发表文章《谈中国画的改造》,提出“改造中国画首要一条,就是必须挖掘已经堵塞了六七百年的源泉。”此语可谓一语中的。山水画的发展自明清以来,因循抄袭一味临摹古人,闭门造车与现实生活隔绝。
1954年的江南水墨写生正是李可染深入探寻现实生活实践的切入点。虽然以写生的方式改革中国画并不是李可染的首创,但是此时的李可染确实将改革中国画的命运与自己相连,这是五十年代一位中国画家面对“厄运”时的自觉意识,源自内心最深处的艺术良知与责任担当。然而只有这些还远远不够,还需要拥有改革的勇气与能力,从这个层面来讲李可染可以说是最佳人选,因为中国画的改革不仅仅要面向生活,还要拥有深厚的传统功底和对西方绘画的理解掌握,李可染便具备这些条件。
出发江南前,李可染还曾专门请邓散木篆刻了“可贵者胆,所要者魂”两方印章。“胆”者,是敢于突破传统中的陈腐框框,“魂”者,是创作具有时代精神的意境。常有人回忆李可染是一位胆小谨慎的人,但是他在艺术创作中却有巨大的能量与勇气。他把“胆”字放在前面,为自己改革中国画的江南写生之旅壮行,为中国画命运置于死地而后生勇于寻求突破。当然只有胆量还不够,更重要的是立足于“魂”,这个“魂”字不仅仅是画家将时代精神与自我情景相融合的灵魂,更是中华民族文化传承的灵魂,是中国画改革创新的精髓所在。
左:可贵者胆 右:所要者魂
历时三个月的江南写生结束后,北京画坛中无论是中国画的“保守派”,还是对中国画持否定态度的“革命派”都期待看到三人的成果。李可染等人在北海公园的悦心殿举办了“李可染、张仃、罗铭水墨写生画展览会”,恩师白石老人专门为展览题写了展名。展览共展出三人的写生作品八十幅,其中李可染四十幅,张仃十二幅,罗铭二十八幅。此次展览触动了当时的中国美术界,并在社会上引起了剧烈的反响。黄永玉观展后,专门撰文《可喜的收获——李可染江南水墨写生画观感》,认为这是“继承和发扬传统水墨画的一个新尝试,是提倡国画改革以来的可喜收获,这次写生创作对山水画新风格的发展影响深远”。留洋归国的吴冠中则称“李可染是中国传统画家将画室搬到大自然中的最早、最大胆的尝试者”。而且“这个规模不大的画展却是中国山水画发展中的里程碑”。更为重要的是时任中央美术学院代院长的江丰在看过展览后,改变了以往对中国画传统的认识,当即表示了自己对中国画革新的支持。委派当时的美院学生黄润华给李可染做写生助手,并特批1000元作为李可染今后的写生经费。
春雨迷漫,杏花凝香,沿着湿漉漉的小径,走向炊烟兴起的地方,常常让人忘记时空与尘嚣……
▲ 李可染 江南春雨图
李可染先生的胸中常常盘桓着秀美的江南。蜿蜒的山脉、密密匝匝的村舍、一树树盛开的杏花……
他曾言“吾爱江南,江南之美时萦梦寐……惓惓情深,不能自已。”
1954年以后,李可染先生曾多次下江南写生,探索“光”与“墨”的变化,从此形成自己独特风格,为水墨格局开创了新的变化。
《杏花春雨江南》展现的正是画家最爱描写的江南水乡之景,描绘“雨余山色秀”的景致。水墨淋漓,幽淡为宗,清新生动、酣畅淋漓且又不失沉厚质朴。
李可染笔下的江南山水不同于明清文人画流行的干笔淡墨法,而是用湿笔层层积染,水晕墨章,表现江南一派烟雨弥漫、湿润深秀的景象。
画面上的江南人家、拱桥、远山…,在蒙蒙春雨的笼罩下,苍润淋漓,湿气氤氲,空蒙透彻,给人以万般遐想……
李可染、张仃、罗铭三人的水墨写生画展在北京引起轰动后,也吸引了外地画家关注的目光,影响范围开始向全国波及。稍后不久,北京的古一舟、吴镜汀等人,江苏的傅抱石、钱松岩等人,陕西的赵望云、石鲁等人,也都纷纷开始组织写生活动,整个中国画界掀起了一股改革中国画的写生高潮,至此,中国画的创作面貌得以改变。李可染用对景写生的方式把握住推动中国画革新的命脉,将西方绘画中光影、色彩等元素与中国传统的笔墨精神相融合,寻求出与自我审美理想相契合的创作方式,在二十世纪中国画坛开宗立派。他之后开创的“李家山水”不仅改变了中国画的命运,也写入了中国美术史。
▲ 李可染写生路线示意图